晨光爬上化驗室的玻璃時，總先落在操作臺角落那排儀器上。它們像列隊的士兵，在清冷的光線下泛著沉默的光澤，偶爾發出輕微的滴鳴，仿佛在等待檢閱。這是我一天開始的儀式：校準天平、調試pH計，指尖觸碰那些金屬按鍵時，能感受到微微的涼意。當顯色劑墜入水樣，透明的液體開始低語——從淺藍到深藍的漸變，是溶解氧在呼吸；色譜儀吐出的曲線蜿蜒如溪，每個波峰都是物質的簽名。
正午的太陽像一塊燒紅的鐵，沉沉壓在廠區上空。水泥地反射著刺眼的白光，熱浪從鞋底躥上來，橡膠似乎下一秒就會軟化變形。站在真空泵旁測氧含量時，空氣里浮動著機油與高溫金屬混合的氣味，安全帽下的汗水滑到下巴，砸在工作服上，瞬間蒸發成細小的鹽晶。而當我拉開冰箱門取試劑，冷凝管的涼意撲面而來，像一段短暫的休止符。
夜晚的化驗室，影子被拉得很長。它不僅是我的同行者，更是一面放大鏡——照見我蹲在取樣點前屏住的呼吸，映出我核對標簽時微微瞇起的眼睛。日光燈嗡嗡作響，儀器指示燈在黑暗中明明滅滅，像某種無聲的見證。那些無人注視的時刻，實驗記錄本上工整的數據、廢液桶里沉淀的失敗痕跡，都在替我回答最初那個問題：當別人只看見數字，我為何仍執著于每一度溫度、每一毫升刻度？
晨光會再次降臨。而明天，士兵般的儀器依然等待，液體會繼續訴說，曲線將再度延伸——在精確與詩意之間，我們始終彼此確認。
（來源：內蒙古慶華集團烏斯太精細化工有限公司化驗室 李雪嬌）
